文 | 李晋(思维史学者)、马丽 (社会学家)
美国时评作家萨拉·肯西俄(Sarah Kendzior)曾被《外交政策》杂志评为“最了解世界业务的100人”。在她新书《近在咫尺》(Hidden in Plain Sight)中,肯西俄叙述了自己怎样从研讨、报导东亚区域政治(乌兹别克斯坦),转向对美国总统特朗普的报导。早在2015年,尽管特朗普民调不如希拉里,肯西俄就猜测特朗普会胜出,由于她看到了美国社会的危机 。“在我看来,特朗普不是一件新事物,而是危机的高潮。”她写道。
伊斯兰·卡里莫夫(Islam Karimov)是乌兹别克斯坦的榜首任总统,自1991年执政开端就声称要“让乌兹别克斯坦巨大起来”,并将这一标语张贴在全国。卡里莫夫还把独立媒体称为“公民公敌”,不让群众知道危机事情的底细。他处分政治劲敌、LGBT公民、忠诚的穆斯林和其他边际团体。卡里莫夫与俄罗斯的联系奇妙,还有一个喜爱穿戴时髦、尽管没什么资格却热心参加政治业务的女儿。
在多年研讨乌兹别克斯坦的榜首宗族之后,肯西俄发现,前史要在美国重演了。2015年的经济下行和政治紊乱,给鼓动型政治狂人准备了舞台。与此一起,特朗普的竞选战略也证明了她的忧虑:他将经济危机推到移民和少量族裔身上,要挟那些不肯依从的记者和媒体人,立誓要吊销一些法案,还对其他独裁者的大权在握表达出仰慕之情。
这种景象一向持续到了现在,2020年美国大选降临之际。今年夏天,特朗普让国民卫队遣散平和示威的民众,并且发射催泪弹,在场的新闻记者、拍摄也遭到暴力突击。依据一个监督世界记者自在和安全的安排计算,在民众反对差人暴力的示威中,美国警方突击记者的次数,多达200屡次。许多相似的视频镜头让许多媒体从业人员咋舌,由于他们此前所见的这种对记者的暴力多产生在第三世界国家。美国人遍及知道,媒体人报导的权利是受宪法维护的。但他们许多人也清楚地记住,特朗普早就在各个揭露讲演场合,点名那些不正面报导他的记者,说他们是品德败坏的人渣,并当场鼓动激进分子要暴力对待这些记者。
就在最近一次竞选集会上,特朗普表明,“拜登要是中选,不久之后就会被击毙。”跟特朗普定见不合的美国防疫专家福奇医师,还有最近与特朗普访谈的 “60分钟”节目主持人斯托尔(Lesley Stahl)也都收到过逝世要挟,需求全天警卫随行。
悲惨剧的是,正是那些被特朗普称为“公民公敌”、“假新闻”的美国干流媒体,把特朗普的言辞传达到了美国社会的各个旮旯,并且在某种含义上培养了特朗普的支撑者,而这些人又把特朗普送上台。
美国媒体2016年的失利
为什么美国人会在2016年选出这样一个“特离谱”的总统,这是一个环绕美国公共范畴的问题,许多人著书写作,想要理清条理,新闻界学者也开端检讨本身的问题。依据《哥伦比亚新闻谈论》(Columbia Journalism Review)这份新闻的顶尖学术期刊,特朗普中选“要怪干流媒体,而不是假新闻”,由于干流媒体在不断讪笑、戳穿特朗普的戏码时,制作出“过多流量的新闻”,远远盖过希拉里所受的媒体重视。这些干流媒体人士底子没有想到特朗普会赢,他们更没想到媒体的团体无认识传达,反倒成了特朗普的传声筒,助力他中选。并且,原本被等待为美国社会制作一致的媒体,当下却成为了不合和歹意的源泉。
这个问题是媒体业后来才认识到的。2020年,有两个老牌媒体人谈论说,“其时他们以为自己是帮希拉里,实践却成了帮特朗普。”两位经济学家Hunt Allcott和Matthew Gentzknow做的一项研讨也证明了这点:“在2016年之前的竞选期间,每个成年美国人阅览并记住的假新闻或许就几条,但他们却因而接触到很多支撑特朗普的媒体内容,多过于支撑希拉里的内容。”英国老牌媒体BBC也指出,尽管在美国发行量最大的100份纸媒中,仅有两份揭露支撑特朗普,但整个媒体职业未能在传递本相上竭尽全力,这是新闻业的最大败笔。
干流媒体的短见,与特朗普这样一个长于运用电视镜头作为宣扬东西的内行,构成很大反差。以CNN与特朗普的联系为例,他不断进犯CNN,让CNN也不断应战。由于特朗普是一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家伙,时刻带给媒体惊奇,给他的镜头很少被堵截。成果是,CNN频道的收视率上去了,特朗普也收成了媒体曝光的名人效应。到头来最终输的是美国民众。正如次新闻(Vice News)新制作的纪录片《公民的敌人:特朗普和政治媒体》(Enemies of the People: Trump and the Political Press)所说,“咱们日子在一个‘眼球经济’年代,而‘招引眼球’就等于‘权利’。”媒体竞相追逐收视率的背面,仍是本钱运作,由于高收视率才带来广告获益。2016年,当干流媒体还以文娱化的风格,给特朗普各种上镜时机时,他们不知道自己脚下的政治地图现已开端震动了。而上文说到的肯西俄也写到,“特朗普的阴谋论是一种有用的宣扬方法。”
法国社会学家埃吕尔(Jacques Ellul)对西方国家的媒体宣扬之悖论早有论说。在《宣扬: 人的观念是怎样构成的》(Propaganda: The Formation of Men’s Attitudes )一书中,他分析了群众传达带来的社会性认识形态灾祸,当产生在所谓新闻自在的民主社会时,认识形态的宣扬更无处不在,民众的信念在不知不觉中,就被从头刻画(“洗脑”)。埃吕尔写到,“宣扬是跟着当时的新闻报导进行的,不或许让人停下来考虑。一个人只能跟着某个新闻事情的报导周期走,他自己缺少一种停下来的认识。这是宣扬者最好的操作办法,他只需一向运用某一个主题,不断借着新闻事情表达出来,事情会曩昔,但那个中心信息会留在人脑中。尽管最好的办法是堵截新闻,但那样很难做到,由于人等于否定他本身的持续性。”
美国新闻业2020的焦虑
到了2020年,干流媒体对该怎么报导特朗普这次竞选,由于从前的经验更显得焦虑。一位媒体人说,“要看清你自己鼻子面前的实际,你需求不断地挣扎。”当作为现任总统的特朗普在镜头面前说出反科学、不利于疫情的谎话,乃至种族主义意味、鼓动白人至上安排暴力的言语时,一些媒体开端挑选逃避,不给他“上镜时刻”,民众也开端抵抗媒体重复播映这些言语,由于这些辞令现已在人们日子中结出了成果。干流媒体人士遍及认识到,不能再由于一个人的言辞古怪、好笑,人们都爱看,而持续给他出镜的时机,特别是现在他现已成了一人独大的总统,他的话不只有重量,并且有毒,乃至现已把美国社会的实际变成一个想要醒却醒不过来的噩梦,一场惊骇的真人秀。
政治成了文娱秀,而“文娱至死”的美国人,现已真的看到几十万生命在疫情中丧失了。正如尼尔·波兹曼在《文娱至死》对美国的描绘:“这是一个文娱之城,在这里,全部群众言语都日渐以文娱的方法呈现,并成为一种文明精力。咱们的政治、宗教、新闻、体育、教育和商业都毫不勉强地成为文娱的附庸,毫无怨言,乃至无声无息,其成果是咱们成了一个文娱至死的物种。”现实上,现代的干流媒体更是发明出了一个帕斯卡含义下的“无聊的文娱”,满意人们猎奇、惊奇、窃视和揶揄,逝世和疾病中的苦楚转化为了媒体上的数字,本相被点击率所替代,在总统大选中,政治的德行和社会的联合,乃至品德根底都不再成为人们所关怀和谈论的,相反,不管相似特朗普政治人物的行为和言语好坏粗俗,都成为了一种产品,而社会人则改变为了政治和品德价值的顾客。这就回到了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古典政治哲学中关于群众民主退化最为忧虑的一个目标,那便是在人们的公共谈论中,现已没有了真理和蔼的影子,充满的是各种的定见,媒体传达就不再是一个以理性、本相进行谈论的空间,而是一个为了完本钱钱-党派意图而让非理性和缺失品德横行的信息投喂的饲养场,从这个含义上,也正是媒体培养出了特朗普的支撑者,然后挑选了特朗普,如此循环,这便是亚里士多德所说的,“何种民众对应着何种城邦”。
关于美国民众而言,在家工作给了许多人看新闻的时刻,但要跟上媒体对多个一起迸发的社会危机(新冠疫情、种族抵触、差人暴力、政治分解等)的报导,每个事情的周期,都让人精疲力竭。可是,假如不了解产生了什么,又无力抵御很多虚伪音讯。在某种含义上,2016年媒体团体晕厥的成果,到了2020年才让美国民众都尝到了苦头。人们看到这位现已变成“美国小丑”的总统,尽管“永久都很有文娱性”,但却不断制作出极端不负责任、惊骇的事情(最近一次是10月26日在奥马哈的竞选活动中把很多支撑他的人滞留在温度零下的机场数小时)。
媒体的权利、道德和前史的车轮
假如新闻人士都像旋转盘上不断运动的仓鼠相同,连跟上特朗普“造”的节奏,都气喘吁吁,那么新闻业有或许改变自己的失利吗?长期以来,美国新闻界的道德规范,尽管存在,但都在日复一日的报导中,不断被疏忽。新闻作为一个门槛不高的职业,充满着很多应届毕业生和初级水平记者,转行替换率十分高。还有一个现象是,报导政治的记者,不太熟悉宗教或其他文明范畴。这种缺少跨界常识的堆集,让他们对宗教右翼的报导常常失真,有时乃至跟着后者的修辞走。
传媒学者昆汀-舒茨(Quentin Schulze )曾谈到,在世俗化的美国社会,媒体人士是新式的“大祭司”,是他们决议民众看什么、想什么。媒体界一些年青明星记者,乃至能够对大学里著书立说的教授们呼来喝去,以为给你一个访谈的时机,便是看得起你。例如,咱们的朋友、女人前史学家Kristin Kobes Du Mez最近出书了一本学术畅销书,而一位接连访谈她一个多月的记者,仿照她书中的榜首章结构和观念,写了一篇宣布在《纽约时报》上成了“爆款”新闻谈论,但谈论全文对书和原作者一字不提,好像都成了这位记者自己的思维。明显,这位女记者理解自己的权利很大,能够无道德而不被追责。学者朋友和她的出书社都写信交涉、反对这种侵权行为,但最终由于精力和本钱也只能作罢。
就咱们自己的阅历和调查,美国媒体十分合适此类投机主义者开展,事后又缺少必要的纠错机制。例如《哥伦比亚新闻谈论》和“公共诺言”(Public Integrity)这样的业界监督安排,也只能发文章指出过错,没有详细纠错战略。所以,在某种含义上,适当一部分民众之所以承受特朗普进犯媒体的遣词,甘愿信任福克斯(Fox News)的或许和现实彻底相反的新闻,也会对干流媒体避而远之,部分原因正是这些媒体在损坏自己的公信力。美国宪法榜首修正案中的“言辞自在”为福克斯这样的媒体渠道供给合法性,即使福克斯制作了很多导致观众误解新冠疫情的信息,直接形成感染和逝世,美国也没有任何安排能对它进行束缚或制裁。现在,现已有一些丧亲的家庭经过法令申述福克斯,但那也是一个不确定的、绵长的诉讼进程。
大选成果揭晓在即,美国干流媒体开端谈论怎么报导接下来的一系列政治交代或动乱,由于特朗普现已在不同场合都暗示他不肯意承受自己输的成果,并且现已开端用最高法院出台各种法案,限制选民投票。与2016年比较的一个最大改变是,媒体人士也神经严重,推举后的暴动“或许产生在美国”现已不是天方夜谭。特朗普撼动了许多人曩昔所持的“美国特别论”,让咱们知道这个准则是如此的软弱。原本咱们需求考虑和反思的是,是什么导致了美国民主和社会的退化和危机?是什么使得公共理性的对话消失殆尽,只剩下兜销各种定见的迷惑者,以及各种阻止人沟通考虑的认识形态的标签?但是,媒体人士所重视的,或许仍是下一个大新闻,而不是之前报导出了什么错,更无法反思媒体文明的全体失利。美国媒体在曩昔和现在的失利,要怎样整理、反思和改正,估量这项使命只能交给前史学家了。惋惜的是,前史给咱们的经验便是,人们总是不会汲取前史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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