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谢梦遥
古拉格
故事一向有两个版别。一个版别里,90后唱作型歌手庞麦郎,发明风行一时的《我的滑板鞋》。他本籍台湾,出生地在孟加拉斯图的加什比克市,详细来说,是个叫做古拉格的小镇。他在2008年打开他的音乐生计 ,风格以嘻哈、盛行、摇滚为主。
另一个版别里,陕西汉中市宁强县南沙河村人庞明涛出生于1984年,身份证上写着1979年是由于登记时弄错了。2008年之前,他从未脱离过乡村,直至去了汉中KTV做服务员,由此与音乐产生了相关。他开端写词,并哼唱出来。但直到今日,他也不明白乐理,短少开端级的演唱技巧。他不同的音乐风格,底子由他人的编曲决议。
两个版别互相对立。一个来自庞麦郎的描绘,另一个则是除他之外的整个国际所采信的。两个版别有堆叠的部分。感动了许多人的《我的滑板鞋》,至少在作词上,是归于他的著作,他洞悉到日常日子的诗意与伤感。假如把这首歌当成一首说唱的话,那么flow也是他的发明。不管哪个版别,2008年都是故事的开端,那一年,跳动的音符进入他的生命。
在2021年3月11日,故事好像迎来了断局。生意人白晓宣布视频,发布庞麦郎因精力分裂症被强制送入精力病院。音讯很快引爆全网,登上热搜。
在那之后,媒体纷繁宣布早年写过他的报导。人们才发现,如汪峰、郑钧这些乐坛响当当的人物,在短平快的文娱资讯中呈现的次数远超庞麦郎,但他们从未被那么多家深度媒体严厉对待过。在这个含义上,庞麦郎是最好的采访方针,媒体追逐着他。
但他又最糟糕的采访方针。报导呈现出来的他,说话是断续的,逻辑欠奉,姿态则是防范与闪躲的。他的外在状况——那些为难的无法自洽的部分,总是被酣畅淋漓地描绘,但没有一个记者实在地走进他的心里。这不能悉数归咎于记者。
错位存在于他的故事里。自称来自古拉格的歌手从未了解实际国际中这个词的含义。在他的艺术寻求里,他要走国际道路,考究高端与完美。绝大多数人对他的猎奇,恰恰是他的不完美——错失的节拍、可笑的造型与口音、荒谬的故事。批改这悉数,他也将失掉既往的吸引力,他将变成一个寻常的草根歌手。那些赏识他的人赋予他一层柔光,把他愿望成心无旁骛、反抗喧嚣的骑士,但其实谁说不清,那种特立独行与神经质多大程度上是疾病影响。
恰恰是发明者的业余,误打误撞令成名作诞生。曾取得金鸡奖提名的影视音乐制造人杨思力告知《人物》,如《小苹果》这类网络神曲,大都遵从盛行歌曲的发明规则,但《我的滑板鞋》在另一种维度上对听众完结洗脑。“冲突冲突,重复两次,记谱都很难记出来的一个旋律。他不恪守那些知识,制造出了一个特别乖僻的听感。”
一个不再是职业隐秘的实际是,现在跟着技能的展开,AI编曲已逐步投入运用,短时刻可将同一个歌转为吉他配乐、中国风、电子等不同风格。除编曲外,几家职业巨子公司均在赶忙研制抓取大数据写词、作曲,运用AI发明最有潜力爆火的歌曲。但据一位担任上述作业的音乐公司职工对《人物》供认,AI永久无法制造出下一首《我的滑板鞋》,“咱们仅仅代替一些原天性被代替的人罢了”。算法学习音乐发明的规则,却不能学习怎样违反规则。庞麦郎的发明,在系统分析、猜测的规模之外。
《我的滑板鞋》宣布于2014年,不是悉数初度听到的人都会喜爱上它。粉刷工人牛犇记得很清楚,其时他身上挂着吊绳,在高空刷腻子,下来打料时,工友用手机给他播了这首歌。他把手头东西扔到地上,佯怒道:“这都能歌唱,那我也能够。”
和庞麦郎相同,他极为酷爱音乐,但对乐理一窍不通。他仅有能做的便是写写歌词,发在朋友圈里。2018年10月15号,对他来说是个刻骨难忘的日子。微信上有人和他搭腔,你的词写得还不错,哪家大学结业的?他有点欠好意思,“我只需小学三年级的学历”。那位“音乐职业里的朋友”告知他,能够带他写词卖歌。
那一天之前,他还在工地上刷油漆。那一天起,牛犇感到,他算入行了。不久,他发现他有了作曲才干。创意是忽然来临的,在几天之内,依据随口哼出的调调,他就完结《天亮今后说分手》《蝴蝶沧海》两首歌的词曲。他为自己的才调自豪,“觉得谁写的都不如我”。他开端信赖,只需坚持,前方必定会有惊喜在等着他。
距第一次听到《我的滑板鞋》7年之后,牛犇——那时他对外有了别的一个姓名——将意外地进入庞麦郎的故事。那个他开端看不上的网络歌手,成为了他某种含义上的朋友。他将见证这位朋友的种种古怪之举,在陪他的回乡之旅亲耳听到庞父泄漏儿子精力失常的隐秘,又将目击他入院的音讯怎样在互联网上疯传。
他后来想过一个问题,在已知未来悉数注定产生的状况下,2014年的那个有着音乐希望、籍籍无名的的牛犇,是否乐意与庞麦郎交流人生?
庞麦郎在杭州的演唱会 图源cfp
第一次碰头
我一共见过两次庞麦郎。第一次是在2016年7月,他的全国巡演之旅完结了16场,来到了深圳站。那段时期,他底子回绝了悉数的国内媒体。他曾容许国际媒体Vice的拍照,但看到对方递上的手刺写着汉语而非英语,他大感绝望,立刻撤销采访。“箭厂视频”曾邀他拍照被回绝,团队请来一位美国白人摄像师,庞麦郎才容许。
离表演还有几个小时,采访在一种友爱、弛缓的气氛中进行。许多问题,他会先堕入缄默沉静,然后给出一个短少细节、像是公关辞令的答复。“不方便泄漏。”他会这样说,好像在仿照电视上的明星。聊了两个小时,他的旧日阅历、日子来源、发明进程仍然宣布甚少。但至少,他不再坚持自己是台湾籍,“其实我仍是大陆这边的嘛。”外界对他的认知与他的自我认知存在错位。问及他的性情,他略经考虑后总结:比较外向,比较理性,不灵敏。
庞麦郎的歌词内容对自我情感有朴素的照料,对他人困苦有逼真的怜惜——《马路上熟睡的乞丐》里他写道,“哪怕仅仅给他们一个钱币,哪怕仅仅给他们一个晚餐,我不想他们睡在马路上”——但这悉数并十分识阶级的文明自觉。实际上,他对许多范畴的认知十分有限。他的歌单停留在90年代。他的手机界面空空荡荡,只需微信、微博、虾米等几个app。他压根不知道对他不惜溢美的导演贾樟柯是谁。
庞麦郎有着某种艺术家般的固执。仅靠合约无法束缚他,他常常越过约好曲目,只唱自己喜爱的特定几首歌。虽然来钱更快,他回绝夜店之类的商演。偶有音乐节约请,他不肯与其他人一同呈现在海报上,底子上他只去能够独享舞台的livehouse。在一般人的了解里,音乐节才是个更好的现场,但他有一套自己的逻辑系统。他承受在画廊演唱,由于那里都是艺术品。
当晚的表演,Livehouse里来了一两百位观众,他们喊着他的姓名。表演完毕,观众在进口排起长龙,等候他的签名与合影。庞麦郎不卖CD,要等“国际化”后才考虑。一个观众告知我,假如悉数人都看穿了谎话,那么谎话便是无害的,这反而凸显了他的实在。他还说,这种诈骗是完全能够了解的,”就像你不是名校结业的,但有时分你会那么说”。
他和生意人在后台分完表演费,他看起来心境很不错,咱们去吃夜宵。当我换了发问方法,更详细地诘问起关于约翰瑟·庞麦郎的叙说缘何而起,他是抵抗的。拉锯战开端,气氛渐渐变了。他像是供认了他的落败,用一种近乎乞求的口气,重复说把重视要点放在他的音乐就好了。他还说了一句有着天然语病的话:“我期望我的未来的本籍是台湾人。”
我诘问不放,最终,关闭的大堤总算打开了一道豁口,连同歪斜而出的,是他的怒火。“假如我是一个乡村来的,有人会听我的歌吗?你们还会把我当明星吗?”他近乎嘶吼地喊道,狠狠地盯着我。在为难的气氛中,庞麦郎先行离去。
那次碰头,那位生意人给我留下了深刻形象。他叫白晓。他眉目清秀,声响很好听,说着一口规范的普通话,口头语是“我有一个朋友”。谈到他之前的作业,他给了多种答案:既是发明歌手,又是拍照师。他还称自己是个社会活动家,“对接许多人,把这个人介绍给那个人,把那个人介绍给他们知道,积累了许多联络。”他说他正在拍公益纪录片,一个是关于精力病人的,另一个关于山村支教教师。
一位在场女士后来谈起对那位生意人的感觉,“或许是个富二代,自己做点小买卖。”
我第一次见到庞麦郎时的表演
过客
白晓并不是最早辨认庞麦郎才调的那个人。在他遇到庞麦郎之前,许多故事现已产生了。当庞麦郎与北京的生意公司华数唱片联络决裂之后,白晓不是第一个自动挨近他并赢得他信赖的人。
2014年9月,庞麦郎已从北京逃至上海,找到一家录音棚录制《摩的大镖客》,经录音棚老板介绍,他与慕名而来的李达吃了一顿饭。李达身世山东乡村,在庞麦郎的歌里找到了共识。这位热心洋溢的华东政法大学前学生会主席,提起自己在展开自媒体创业,有一支由学弟学妹组成的小团队。歌手问道,能否为《我的滑板鞋》拍个MV。
日后对媒体的叙述中,白晓总会说,2014年庞麦郎账户上最多时曾有200万元。这个音讯是庞麦郎告知他的,他从未亲眼见过。但李达回想,与庞麦郎触摸时,他看起来经济状况并欠好。MV更像一个粗陋的学生习作,取景在大学和上海的街道上,两头都没提过费用支付。那十几天里,庞麦郎首要住在李达在市郊的作业室里。
庞麦郎身上不可控的要素逐步展示。拍完MV,他即不辞而别。后来,李达才知道,他悄然容许了音乐渠道公司虾米,去了杭州拍了一个制造远为富丽的MV。相关于虾米,李达的这支学生班底失掉了竞争力。他们的免费拍照在前,但《我的滑板鞋》MV首发,被虾米抢了先机。
即使如此,此刻的李达仍然是庞麦郎最密切的人。两头的联络扶摇直上,是《错愕庞麦郎》宣布后。记者正是找到李达,在他的举荐与陪同下完结采访的,报导完毕写到KTV点歌,李达也在场。他感到,他就此失掉了庞麦郎的信赖。他对媒体表达了对那篇报导的批评性定见,随后发现记者把他微信拉黑。他自以为是个温厚的人,诚心支付,却落得两不巴结的地步,而在这进程中,他对庞麦郎也绝望透顶。他和他的最终一次联络停留在了QQ上。2017年,当白晓带着庞麦郎巡演到上海——直至那时他才知道白晓其人,他婉拒了与他们的集会。
李美颐一度成为对庞麦郎而言特别的存在。2014年,她还在《南边文娱周刊》作业时,曾联络庞麦郎在微博展开商务协作。几个伙伴一同加了他的QQ,他对其他人不太答理,只回复李美颐一个人。他想要一部苹果手机,问李美颐能不能让单位买给他。协作一开端谈得很顺畅,但半途他仍是反悔了。
接下来一年的时刻,他换了至少四五个手机号,他好像惧怕被人找到,每次换号,都会发来一条短信告知李美颐。直到他有了微信,他们的联络稳定下来,她管他叫“偶像”,会站在对方视点考虑问题,她感到他也把她当成了朋友。但在微信上,“偶像”永久只打繁体字,从不发语音。李美颐想,他或许是惧怕显露他的陕西口音吧。
他把第二张专辑发给她听,问她感触,她实话实说不如《我的滑板鞋》,“偶像”十分丢失。她感觉,他并不像外界描绘那般粗俗,仅仅略微有点关闭。交流时,他总是客客气气的,有问有答。
脱离上海后,他去昆明待了大半年,又去了趟台湾,再后来,他告知李美颐,他回到西安,成立了公司,约请她当他的生意人。李美颐仔细地考虑过这个提议,由于作业联络自己的确有一些甲方联络,她想,她能够帮忙到他。
但谈到薪资时,开展卡住了。当得知李美颐其时的作业月薪上万时,“这么多呀,”庞麦郎感叹,他表明他只能开2000多。直至2016年李美颐与庞麦郎第一次碰头,她这才发现,“忽然间空降了一个生意人”。
2016年庞麦郎爱故土陕西举行演唱会。图源cfp
桑丘
互联网的流量转瞬即逝,一个普通人的成名时刻不过15分钟。关于庞麦郎来说,悉数的评论正在消失、悉数挨近他的人成为过客之时,白晓呈现了。
白晓从未对媒体讲过他怎样与庞麦郎相识的细节。但他会说,2013年庞麦郎曾去过他作业的录音棚录过一首名为《打擎》的歌。在一些他的揭露叙述里,他其时跟庞麦郎有了简略交流。但在另一些叙述里,他们压根没有会面。
2015年9月初度正式碰头,白晓就请庞麦郎吃饭,第2次,又是他请,一顿三五百。“你要做MV,我说咱们协作,我这有团队,费用咱们能够依据状况来报个价。”他说。庞麦郎越过了这件事,说想办大型演唱会。“你要场所,我也知道场所。”白晓一口容许,“资助难拉,你说拉几百万,我说真的我能拉来。”
当着庞麦郎的面,他就直接给朋友打电话:“音乐厅大约一天多少钱,体育场有没有知道的人?一天一百多万。打完折多少钱?消防过关报备又是多少钱?”他不冲击庞麦郎,但通过一步步耐性引导,方针从体育场调小到体育馆,雄心壮志的歌手最终总算赞同,演唱会的场所放在商场里的一个剧场。“我托一个哥,他在商场里边做司理。”白晓说。
据白晓说,演唱会现场来了三四百人,气氛热烈,而这也水到渠成促进了他与庞麦郎接下来的协作。其实起先他的资源挨近于无。他知道陕西歌剧院的一个朋友,通过他联络上几个livehouse的老板。庞麦郎的线下表演是件新鲜事,朋友介绍朋友,分散开来。
这是一支只需两个人的部队。庞麦郎在西安租下的那套三室两厅的房子,便是声称有十几号职工但其实并不存在的公司所在地。两个房间空置,落了一层灰。他睡在其间一间,除了床外没有家具。他痴迷包装印着英文的饮料、零食,床头摆满各种喝了一半的饮料,也不丢掉。
两人口头约好二八分账,日子与行程费用由白晓垫支。歌手只需求歌唱,新上手的生意人除了做到生意人的本分,也是拍照师、宣扬与日子助理。在人际联络纵横的livehouse江湖里,他还有一个重要作用,为卷进负面新闻也难以交流的歌手充任信誉筹码。2016年全国20几个城市走了一圈下来,白晓赚了五六万元。
某种视点看,庞麦郎的演艺生计在2015年现已完毕了,现在,歌手身份复生过来。注意力从头回到他身上,报导连续呈现,咱们当面敬称他“庞教师”。媒体乐于将两人描述为行事荒谬的骑士堂吉诃德与忠心耿耿的侍从桑丘,白晓并不认同这个说法。“我不是桑丘那么陈腐、愚蠢的人。我是有主导性的,悉数作业简直都是我在操作,老庞仅仅挑选。”那些回到西安没有表演的日子,他们就各忙各的。白晓对庞麦郎的音乐发明并无介入,据他了解,每首歌制造费用在三五万元。“我每一次问这些问题,他有或许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我知道跟他怎样去交流,他过于在乎的一些东西,尽量避免除碰。”他说。
庞麦郎的微信里有几千个朋友,但他是孤单的,坚持独来独往。他对家人好像持排挤心情,很少联络。但现在,他好像在渐渐接收白晓。暗里共处,他会讲起他小时分的日子,“背个书包,装几个核桃馍。”他从未对白晓称自己是台湾人。
但歌手一向防范着生意人。开舞蹈作业室的叙雅是白晓朋友,经他约请组织舞者为演唱会伴舞,谈好每人费用两三百元。排练五六天后,庞麦郎才参与操练,学习动作,但在临演前,他又变了主见。“这个人防范心太强了,老感觉他人要占他的廉价。或许觉得咱们在钱上面会坑他,最终就不必咱们了。”叙雅说。
生意人也有自己的手法。庞麦郎重复无常,总会否定一些自己说过的话,白晓便会提早录音,播给他听。他说这是源于一次采访被媒体望文生义后,沿用下来的习气。白晓随时随地录音,他把与庞麦郎的许多日常对话,也作为资料记载。
庞麦郎的年纪,是一个两头均不自动触碰的论题。承受采访时怎样说话,歌手自己说了算。关于言不尽意的表达,生意人会帮忙批改。成名以来,他说了太多令人难以置信的话,即使不断修正着其间某些说辞,可信度仍然很低。一个风险的痕迹藏在这种共处形式里,“桑丘”没点破“堂吉诃德”的幻象,但也没有帮忙他走出幻象。
媒体往往会把话筒也递给白晓。他是这场奇幻漂流的孤帆上,说话好像更具实质内容的那个少年。这大约又是一个风险痕迹:“堂吉诃德”与“桑丘”的故事主线与细节,很大程度上是由白晓刻画的。
庞麦郎和白晓一同前往某个活动的途中 图源白晓微博
分分合合
在2016年巡演的后半程,票房现已不太景气了,均匀只需二三十人。2017年,当表演再次发动,颓势益发显着。有一场表演,只来了七个人。场所方心情在改动,“完全是趋利避害,假如你有利可图,那便是朋友,”白晓说,“没利可图,后边也不怎样联络的。”
比低迷的票房更让人懊丧的是,看不到功德即将产生。由于对华数唱片的生意约官司没有应诉,庞麦郎2017年成为失期被执行人,无法坐飞机了——实际上他也好久没有坐飞机了。网易云音乐、微博等个人认证账号的控制权都在华数手里,他只能开小号。
“他不会给咱们讲,可是咱们也能看出来他是没有挣钱的。”白晓的朋友叙雅说,“只需是在西安这边,底子上都是朋友去助威,给他化装,做造型。”反却是方位远一些的人,会接到他倾倒的苦水。在2017年末,李达收到白晓的语音:“表演一向赔钱,快赔死了。我朋友觉得我是个傻逼,变成像个流浪狗似的。”
庞麦郎看待自己的方法在改动,用白晓的话说,“不会太多的得意忘形”。但这种收敛滑向了和平另一端,他越来越消沉,说话也越来越少。这一年至少有十几场表演,由于预售欠好,他放了鸽子。
他的状况也益发古怪。他常常答非所问,精力恍惚,重复他人说话或许喃喃自语。他会盯着一个东西会看上良久。他的歌词中频频地呈现神鬼。古拉格的虚拟国际正在腐蚀实际,那是归于他的疆土,每个城市有了洋气的新姓名,他把“总统宣言”打印在上百页A4纸上。
表象之下必定有什么内涵的东西在产生改动。白晓想到他从前拍过日子纪录的一个精力病人——那是他家园的一位老一辈,与庞麦郎的神态举动有相似之处。白晓忍受着,他的精力国际相同不堪重负、危如累卵。庞麦郎闹心情,他得哄着他,庞麦郎忽然消失,他就特别焦虑。他堕入数月的失眠,靠服药来对立郁闷心情与神经性偏头痛。
表演还在持续,一站站旅途变成单调的重复。依照他后来的说法,当整件事失掉了原本的含义,调查自身变成了一种含义。“就跟拍一个丹顶鹤相同,不是说拍一张相片你就知道它的习性,你要一向扎到那儿。” 他想着未来把这些资料写成书。自我压服也好,被迫承受也罢,他开端信赖,“钱随时都能够赚,发明出这样的一个著作,比挣钱更有价值。”
2017年末,数次争持产生后,这对伙伴仍是带着对互相的怨气分隔了。庞麦郎退掉了在西安的房子,他已无力担负每年三五万的房租,回到宁强乡间。白晓去了石家庄找一个叫“张哥”的人,用他的话说,“对接职业方面的一些资源”。实际上,他们在一同拍短视频。几个月曩昔,创建的短视频账号一个也没火,他天然也没挣到什么钱。没有庞麦郎,也没有了媒体重视,他变回一个籍籍无名的人。
半年没联络后,他们知道到需求互相,又回到了一同。庞麦郎带来了《真棒》《金发女郎》等几首新歌,巡演又发动了。但再次协作,形式上有了一些调整。为节缩本钱,表演地址大多挑选陕西周边,周期则尽量紧缩。
白晓也要参与表演,作为嘉宾演唱几首自己的歌。他的解说是,横竖也不挣钱,不如一同上台玩。那些歌能够在他具有不到100个粉丝的网易云音乐的档案找到。他最喜爱的是一首《王二狗杀了李大爷家的羊》,歌里有着对普通人的悲悯,创意来自贾樟柯的电影。
当表演完毕,白晓会站上台,做一个关于削减运用一次性塑料的主题讲演。这是个乖僻的环节,有时他讲上20分钟,文娱现场变成了教育讲坛。讲话的人不是有着巨大号召力的明星或许财力雄厚的企业家,应者寥寥。
2018年中,当知道我采访过李诞后,白晓管我要这位脱口秀明星的联络方法,想约请他参与环保宣扬。后来他太太李飘和我聊到这件事:“人家必定也很不可思议,觉得他这个人很乖僻。”
庞麦郎之前抵抗镜头,由于只需有视频传达出去,就会成为B站上鬼畜视频的资料,他将成为被捉弄的方针。但现在,他迈出一大步,先后承受几个纪录片团队的拍照,乃至答应他们去到他的村庄。
生意人站的方位越来越靠前。他承受许多采访,还协作记者做了一篇《我的老板庞麦郎》的口述稿发在自媒体“实在故事方案”,收成微信阅览量“10万+”。里边写到许多近间隔触摸者才干调查到的细节,包含一个产生在机场的故事:“一个看上去六七岁的小孩子一向在邻近走来走去,原本孩子要喝水,自己够不到饮水机上的一次性纸杯。庞麦郎帮他接了一杯水,小孩喝完后,又喝了一杯。庞麦郎摸了一下他的头,领着他去找他的家人,回来后什么也没说。”
但悉数仍没有什么起色。回想起来,出道即巅峰,值得一提的表演现场都在协作第一年。庞麦郎像只受惊的仓鼠,仍然对外界坚持高度警觉。白晓为庞麦郎联络了免费的形象规划,店家期望借这位旧日网红得到一个宣扬时机,他不肯去,怕生意人暗里收钱。有时这种置疑超出知识,他曾指着汉堡对店家投诉里边有脏东西,“损坏他歌手的生命”,悉数人包含其他门客都在跟他解说那是胡椒粉,他仍然要司理对他抱歉。他的状况时好时坏,记忆里会呈现一些完全没有产生过的作业,白晓后来想,那是“别的一种品格给他假造的”。
白晓持续为他的艺人投入着,有时需求用网络假贷坚持日子。他自以为不是成功的生意人,但立刻又找到了台阶,“生意人为了自家的利益,必定要违反一些品德,一些良知。是我自己把我自己回绝的。”
在华晨宇翻唱《我的滑板鞋》后,庞麦郎建议维权行动。实际上,整个进程是白晓在操作。华晨宇的团队联络上他,树立了个群,一下涌进来5个人。对方解说,版权是向华数买来的,有盖章的书面声明。五对一,他没有援军,说不过,最终留了句话,“人在做天在看”。自始至终,他跟华晨宇都没搭上话。但这事没算完,粉丝不依不饶,网上持续攻击他。
虽然共处里有冲突,庞麦郎一向没有抛弃他,一次次回头与他合伙。而他将其视为某种证明。生意人分得艺人的部分酬劳无可厚非,假如庞麦郎真的那么抢手,假如生意人真的那么不济,他想,那么早就该有另一个家伙呈现,拿走归于他的那笔佣钱。
2018年惨白的巡演完毕,他第一次去宁强乡间找庞麦郎玩。庞父在地里干活,他远远打了款待。庞母有浓重乡音,交流不畅。他想着能和庞家人树立联络,企图向庞母要电话时,被庞麦郎发现了。暴怒的歌手推搡开他的生意人:“你凭什么要我家人联络方法?”他把他带去小河边打水漂,晚上白晓在镇上住下,第二天就脱离了。
据白晓说,在病况恶化之前,他错失这仅有一次与庞家交流病况的时机。
南沙河村庞明涛家的三间瓦房。图源cfp
造鞋
2019年,庞麦郎有了新的动作,造鞋。他仅仅幕前呈现的那个人罢了。这实质上是归于白晓的生意。主意由他推动、策划,资金由他投入,详细施行也由他来完结。
不止是情怀,也有详细的实际考量。单纯靠线下表演,出入难以平衡,他需求闯出一条新路,打一个翻身仗。很早之前就悬在脑子的主意,总算要施行了。他想的很简略,找一个出资方,规划出图纸交给鞋厂就能够批量出产,与庞麦郎约好四六分红。“必定能赚到钱。”他对太太确保。
在他的预设里,滑板鞋也将为庞麦郎带来作业起色。歌手将亲手将这些滑板鞋赠予演艺圈里的明星们。鞋不再仅仅鞋,将成为一种信物,一个有着明晰痛楚的底层逐梦故事的实体化结晶。“期望他能够跟那些人都成为朋友,这个圈子里边咱们都对他照料照料吧。”白晓。
他将只身进入到一个他完全不知道的范畴。他在网上查资料,咨询律师,传闻广州是全国鞋类批发的集散地,便前去调查,发泡、硫化这些专业资料术语让他晕头转向。
每一个环节简直都遇上了详细的灾祸。他联络上广州美院的一个陕西老乡(“我的朋友”),给了万把块钱,规划出外观。找了个工厂做了样品出来,丑得不可,两万块钱打了水漂。他这才知道从规划图纸到什物,中心还有许多变量。换了一家给高端皮鞋代工的工厂后,对方开价,他就懵了:开模的费用是30万元起,假如想免费的话,那就要从5万双起做。
出资也黄了。白晓用一个道理存疑的故事给出解说:他找到一位50多岁的集团董事长(又是“我有一个朋友”),表明乐意投30万元。后来对方弄清楚协作方不是华晨宇而是庞麦郎,断然回绝,“让我赚两个亿我都不会投的,不想惹上一些不必要的负面的新闻。”不过作为抱歉,他给白晓发了两万元红包。
为拍宣扬片,他购买了一个6吨的海运集装箱,颇费周折运到村外的荒地,配了发电机,让庞麦郎站在顶上歌唱。而在这进程里,他又被“一个朋友”骗了,花了4000元请他给集装箱装修喷漆,成果那人携款跑了。就连请求商标注册公司,这个听起来相对最简略的一件事,也花了近一年的时刻。
至此,造鞋现已近乎一场赌博。他的积储、他的信誉、他和庞麦郎的未来,系于一条细细的鞋带上,与造鞋方案捆在一体。
“一向跑,来回折腾”,白晓回想。前期投了不少钱,做鞋的事现已闹得媒体沸反盈天,他决议自己砸钱进去。与鞋厂老板死磨硬泡,一万双起做变成1000双,最终老板赞同用最简略的模具,鞋底不开模,每款只做120双。原本方案做6款,第四款的样品刚出来,“再投入的话会花更多的钱,我就不做了。”
2019年年末,鞋子出产完结。经典款赤色滑板鞋,用了头层牛皮的原料,价格899元,普通款的帆布鞋卖399元。他在网上售卖,把租在西安的房子客厅变成库房,箱子占满整壁墙,一向堆到天花板。让他不胜其烦的是,前来网店问询的人,总带着一大堆对庞麦郎的猎奇,“假如一个人买一双鞋是要占用我半个小时,我底子无法去答复这些问题,简直都是迥然不同的问题。”
卖鞋为庞麦郎的故事续写了新的篇章,引发新的重视。就连吴克群也联络过来,想上庞麦郎家园访问。白晓很等候,他想着,必定要好好款待台湾来的大明星。
他以为明星会带上一两个朋友,没想到,加上拍照团队,对方来了近10个人,远超出他的招待才干。但一同吃饭喝酒,他仍是抢着买单,花了2900元。回到镇上酒店,他感到疼爱,把单价一笔笔加起来,看看有无算错。庞麦郎还怪他,没有给吴克群组织酒店。“那你给我转5000块钱,我给他们组织一下。”他答复。庞麦郎闷头不说话。
他感到吴克群和他的生意人待他很好,但其他人不把他放在眼里。拍照庞麦郎的房间时,未与他交流,他跟着进去,导演吼:“你出去!”整个进程里,他好像是个局外人,和明星也没说上几句话。后来,庞麦郎推给他吴克群的微信,他直接删了。“不是一个阶级的,我为什么要加人家微信。”
庞麦郎与他做出来的滑板鞋 图源庞麦郎微博
第2次碰头
我第2次见到庞麦郎,是2020年7月。
故事没有实质改动,像我相同的采访者来了又走。有一位记者与庞麦郎见了4次。歌手的人生里,从没与一位女士有过如此之多的实际触摸。这种情感让他堕入了某种苦楚。好像为了抵挡某种东西,他重复地删掉那位记者微信,又加她回来。
他仍是没有对任何人打开实在的自己。
这一年他们简直没有表演。疫情一度打断卖鞋方案。直到4月,庞麦郎开端在抖音直播卖鞋。他往复于宁强与西安之间,每隔几周就播上一次,场所和设备由白晓朋友的公司免费供给。搁在早年来这是难以愿望的,实际让他垂头,他能够协作一些曾经看不上的要求。
给明星送鞋方案落空了,除了吴克群外,再没多送出一双。实在的文娱圈和他们像处在平行时空里。五条人却是曲折表达过对庞麦郎的爱好,但一向没碰上。由于直播卖鞋,算是与电商沾上一点点联络,在白晓推动下,庞麦郎上了选拔带货达人的节目《咱们签约吧》,他的竞争对手多是老练主播。此行没有酬劳,生意人自掏1000元,谎称是节目组给的。成果庞麦郎刚进场,不带配乐地把《我的滑板鞋》唱完——他歌唱的缺陷完全显露了,即遭全场灭灯。候场期间,在安顿选手的大厅里,他们感到其他人的目光,躲去了一个嘉宾房间(名牌上写的姓名他们不知道是谁),刚吃了一根香蕉,便被作业人员发现,大骂一顿,赶回选手区域。这趟出行,庞麦郎算是迈出了一点安全区,留下的只需耻辱。他再也没有谈论过这件事。
那晚咱们一同去唱KTV。像是带着某种隐喻的偶尔,房间的墙上,霓虹装修着一句话:“年轻时我想变成任何人除了我自己。”西安夏天黄昏仍然酷热,他戴赤色棒球帽,穿长袖衬衣与西裤。他是整个房间里最挨近明星装扮的人。他一次次自动碰杯,虽然没有问寒问暖,神态拘束,能感到他在极力地表明友爱。他点的歌均是港台老歌,当然还有《我的滑板鞋》,他唱了好几遍。
惋惜的是,自2018年后他再无新曲推出。他一向在写词——据白晓说总数有上千首,但没钱编曲,无法变成完好著作。
那天晚些时分,咱们边吃边聊。我发现,通过这些年与媒体打交道,他的表达妨碍没有改进,反而更严峻了,悉数反应都是慢半拍的,简直每句话有磕绊。再后来,一种没因由的忧郁忽然遮住了他。他不再说话,把眼睛转向夜的黑暗深处,持久地注视,表情悲苦。
他坚持着某种庄严,记者在场时要住酒店(平常住在白晓家),与粉丝吃饭则要抢着买单。那晚咱们送他,在小巷里绕路,“酒店”到了。一个脏兮兮一晚只需80块钱的小旅馆。咱们堕入缄默沉静,他处理入住,在前台发现前次住时遗落的帽子,拿了回来,简略地向咱们离别。困于古拉格的他好像完全知道不到,破落的环境与他想展示的面子是对立的。
回去的路上,聊起庞麦郎令人忧虑的状况,白晓没有顺着说下去。
“我不是无条件地为他支付,我也在运用他。”他说,“我通过他,也触摸到曾经触摸不到的资源。”
我第2次见到庞麦郎,一同去唱KTV。
师弟
堂吉诃德与桑丘的组合里呈现了新人。在2020年1月,柏然成为白晓带的第二位歌手。
1个月前,他在抖音偶尔看到庞麦郎的直播,参与与他连麦。他与一同呈现在直播间的那位显着更能说会道的生意人加了微信,一向在线聊。他把著作demo发给白晓听,得到了认可。听到他说想把歌做出来,白晓告知他自己曾做过暗地,能够帮忙给他,约请他从所在地徐州来趟西安。
他得到白晓的热心相待。刚开端他住在酒店,对方竭力约请他在家里住,两居室一间是预留给庞麦郎的,他就睡在客厅沙发。过了几天,白晓太太带着不到一岁的孩子也来了,诸多不便,白晓也没让他搬走的意思。他信赖对方是仔细想做他的伯乐,他看过白晓的交际媒体后台,确有许多草根音乐人在向他自荐,他只挑选了他。
“老庞,你便是他师哥了,随意呼喊他就行了。”白晓对庞麦郎说。师弟拿师哥的一副眼镜戴着玩,师哥立马就说,送你了。
仅有绝望的是,白晓并没有什么暗地资源。说带他去录音,他以为是正规录音棚,成果便是去“他朋友家里随意玩儿玩儿”。他感觉在音乐制造方面,白晓还没有自己懂得多。他当年作业的那个录音棚早不在了,而他在里边做的仅仅是录音助理罢了,学过混音,只浮于皮裘。
柏然是开篇那位粉刷匠牛犇为自己起的艺名。他不喜爱本名,觉得土。被一个小公司签下后,在起艺名上,他没有自主权。就叫犇犇吧,老板随口敲定 。当总算与那家公司各奔前程,他换了心仪的姓名。
曩昔3年,他不再刷墙,全身投入音乐,听到却是梦碎的声响。他写的歌,几千块钱卖掉了。一个昆山的小公司签了他,整个公司就几个人。老板的基业在别处,进军音乐朴实玩票,叫他去本部年会上歌唱,说好800块钱也没给。签约后,他发了一首歌,没有任何反应。疫情来后,公司每月给的2000元也停了。开端的创意井喷曩昔,他发现近两年来写不出什么新歌了。他没有发明方法论。
《我的滑板鞋》鼓起时,音乐流媒体是人们听歌的首要阵地——虾米声称正是依靠其自主引荐而捧红庞麦郎。现在,短视频占有着人们的碎片时刻,成为音乐推送的完美载体。技能迭代,修正了人们收听习气,从而衍生出神曲诞生的新规则。“假定渠道很公正,没有人去推,每人都随机刷,那好东西是会被沉积出来,可是现在相同跟你差不多相同好的东西,人家用本钱推,就能超越你。找一些跳舞的小姐姐,用那歌卡点,会引起许多人去转发和仿照,全网就延伸开。”一位在音乐公司担任AI算法的职工说。据他泄漏,《沙漠骆驼》那首歌在投放上花了近百万元。
柏然逐步知道到这种新玩法。“一些歌一夜之间在抖音上刷几条就能听到,你以为这是无缘无故的吗?”歌首要要在短视频渠道火起来,就会有人去音乐渠道去搜关键词,热度高了才会登上归于音乐的排行榜。但他之前的公司没意愿为他买流量,他自己也没有钱。
“薛之谦说,这个年代没有大材小用,由于这个年代的自媒体现已满足承载你的才调。”柏然说,“我不是很认同他这个话,这仅仅一种毒鸡汤。大多数音乐人便是堵在推行这道门槛上了,推一首歌的价值太大了,不是咱们普通老百姓能够的。”他不再愿望自己会走红。
他和庞麦郎成了朋友。他对这位师哥产生了很强的亲近感,感到他们许多方面很像。他们都不会任何乐器。“你咋作曲?”他问。“就唱呀,唱呀。”师哥说。“你是不是拿手机这样哼着录?”他又问。“对呀,咱们俩是相同的。”师弟只读到小学三年级,但他语文一向很好,这一点上,师哥也相同。师哥正襟危坐,但很少状况下,师弟见过他单纯的笑脸。师弟照着《我的滑板鞋》写了一首《我的溜冰鞋》,师哥很喜爱,唱着唱着跳起来。
柏然方案背注一掷。他拼上积储,又借了些钱凑够两三万,把最喜爱的那首歌《蝴蝶沧海》本已卖出的版权买回来,精心编曲制造。这些钱只够做这些事了,推行是个无底洞。“假如我有一套房子的话,我会把这套房子给卖掉,来推我的这个歌。”他说。
庞麦郎是他触摸过最火的人。一些他结交的网络歌手,歌火人不火,他离成为他们尚有很远的间隔,他的抖音粉丝不到一万。至少和庞麦郎在一同,流量是现成的。同一个账号,白晓直播时,三五十个观众,换庞麦郎就有几千人。
在西安的日子,他们一同拍短视频。白晓当导演,把重要戏份给到柏然,把他的歌作为背景音乐放进去。直播时,他也得到出镜时机。“直播能够一向做下去的话,我这个《蝴蝶沧海》多多少少有点点击量吧。”柏然想。
柏然在工地歌唱
南沙河村
作业有一点不对劲。以往庞麦郎来西安,最多待一周就走,但这次,庞麦郎从2020年12月初过来,就没有脱离的意思。他好像在逃离什么。
两居室里除了白晓两口子与不到1岁的孩子,还有别的两个男人以及堆砌如山的鞋盒,日子空间就像白晓的财政状况相同严重。婴儿哭闹,厕所天花漏水,太太李飘闹了几回离婚。李飘的歹意也转向了庞麦郎,她不叫他姓名而是坚持运用一个称号——这个词能够描述某种发型,也是这些年老公巡演路上常吃的食物——泡面。
年末庞麦郎本有场在西安的演唱会,临开演一张票没卖出去,表演撤销了。另一场在青年旅舍的共享会,靠白晓朋友买了两张票,悉数收益300多块钱。实际已不能再明晰地摆在眼前了。直播成为他们为数不多能做的事了。
共处中,柏然逐步察觉到一些反常。毫无因由的,直播时,庞麦郎对他动过手。“找个电子厂上班吧”,弹幕上,恶语与讪笑简直占有悉数,庞麦郎视若无睹,没有表情,精确的说,那是一种线条僵硬的、失掉了悉数情感与希望的表情,好像一度高墙把他砌在国际之外。还有好几回清晨,柏然路过庞麦郎的房间,从虚掩的门里看见他穿戴整齐,戴着帽子,站在床边,一动不动。过段时刻再看,他仍是以相同的姿态坚持站立。那场景有说不出的怪异,令他毛骨悚然。
1月29日,一趟游览暂时刺进:为协作竹内亮作业室的纪录片拍照,他们一同陪庞麦郎回家。到镇上之后,再包车开40分钟去山里的南沙河村,歌手的家是土坡上的三间瓦房。
咱们围在火炉边谈天。庞父笑吟吟地说到儿子小时分就爱音乐,坐大巴去汉中就为买把吉他。他说这些年都在支撑他,制造《我的滑板鞋》时就给他打了6000块钱,而他的年收入仅两三万元。
他是庞麦郎的父亲,儿子的高兴和儿子的挑选才是重要的。虽然许多年来儿子并不高兴,父亲也并不从精力上了解儿子的挑选。儿子游离在城乡之间,两头都没有找到他的方位。在家的时分,他很少走出自己的房间,务农首要交由两位白叟。在许多方面,父亲对儿子一窍不通。
南沙河村的那个夜晚,柏然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更不幸的人。他仰慕庞麦郎有如此爱他支撑他的爸爸妈妈。而他的生长里,爸爸妈妈是缺席的。1岁时,爸爸妈妈离婚了,悲伤的父亲把他丢给爷爷带,去了外地打工。爷爷酗酒,一喝醉酒打他,粗棍子都打断了。他最大的希望,便是快点长大,走出这个当地。13岁时,父亲把他带去商丘,扔给了母亲就走了,但已另组成家庭的母亲不收留他,给他50块钱,让他回去。他去徐州镇上的饭馆刷盘子。之后的日子,什么能吃饱就干什么,做过烧烤的学徒,在化工厂打工,还去过崇明岛的造船厂刷油漆。孤身在外的这些年,他心里讨厌跟亲情有关的悉数节日。他感到庞麦郎与他如此不同。
庞麦郎早早去睡觉了。留下其他人持续聊着。夜已深,庞父喝了许多自家酿的苞谷酒,好像醉了,满是沟壑的脸颊变得绯红。他歪着头,慢慢地对白晓说:“我问你一句话,你跟他共处这么几年,你有发现他有其他的反常吗?”他等候白晓回应,见他不吭气,接下来说道:“说话感觉起来,有其他的啥?有精力上的问题吗?”当着悉数人的面,庞父把庞麦郎送入过精力病院的事讲了出来。
隐秘不再是隐秘。一些体现,所以有了全新的意味。歌手的傲慢与浮夸,或许是种不自知。他的疯癫之语与错愕之态,是疾病宣布的明晰尖叫,他的身体在遭受痛苦。
第二天临走,白晓给庞家留下4000元。他对庞父表达,期望能多张望,不要再急于将庞麦郎送院,不然“结果必定无法幻想”。
故事的结尾比愿望中来得更快。回到西安没过几天,庞麦郎忽然发病,他动刀要挟。白晓太太把厨房里的锋利东西都藏起来了,带着孩子把门反锁在卧室里。柏然感到惊骇,他搬出去住了酒店。后来回想他十分羞愧,他成了逃兵,把风险留给白晓一家。岁除前夕,庞麦郎不告而别。那是他们最终一次碰头。
在他把庞麦郎入院的音讯对外发布的几天前,白晓曾忽然联络过我。他的声响魂不守舍。“他便是我最近的一个朋友,咱们相当是家人。”或许无从对其他人说起,他仅仅需求一个倾听者。桑丘失掉了堂吉诃德,悉数的失掉,刚刚开端。
他说庞父咨询过,去大城市医治需求50万元,他想帮忙庞家后续募款。他注意到小道音讯已在撒播,忧虑一旦被自媒体分散,“进行营销、炒作,带节奏,带流量”,那样一来,庞麦郎的苦难只变成了他人的谈资。“咱们有必要把握主导权。”他说。
主导权,这个他屡次说到的词,从未实在把握在他手里。事态之后没有按他的愿望展开。许多营销号跟进,攫取瓜分了流量。庞家人斥责他自作主张曝出隐私,称他“奸刁”,募款活动也无法推动。网友的咒骂中,他成了自私自利的生意人、毫无底线的炒作者、吃人血馒头的罪人......
2019年4月白晓曾和庞麦郎一同回到庞麦郎的老家 图源白晓微博
堂吉诃德
当你审视整个故事,悉数人都撒过谎。歌手撒过谎,生意人撒过谎。庞麦郎的父亲为了维护儿子,面临媒体否定被他突击——虽然母亲和村干部之前都说了与他完全相反的话。徐州人柏然能安然对我说出他的低学历,但他交际媒体补白区域是香港九龙,他总发自己唱粤语歌的片段,的确有必定迷惑性。一个微博ID“作家王波”的人,自称是庞麦郎的老朋友,去病房和他聊了一个下午。我采访几分钟,他显露太多缝隙,匆忙挂断电话。他看起来火急地想得到重视,每一条微博都在僵硬追逐一个新的文娱热门。
实在国际里便是有着如此之多的不实在。关于年纪,关于身世,关于犯过的错,名利场像一座雾气蒸发的哈哈镜迷宫。篮球运动员把岁数往下登记了三岁,说歌唱手生长在中产家庭却在歌词写来自街头,名人性骚扰女人当作什么事都没有产生。一些谎话一眼可辨,一些谎话则不是。一些人扯谎被抓后,像落水狗相同被狠打,而另一些人则被容易放过。
早年签下庞麦郎的华数唱片曾称,6名企宣24小时3班倒,买关键词查找,投入“超越百万”资金包装《我的滑板鞋》。这是个十分可疑的说法。“现在歌想火,砸钱就能够办到。”凤凰传奇的推行人徐明朝告知我,“但在那个时分,很少有公司花钱为没有粉丝的新人推歌,一首歌火,唱片公司最大的价值是策划,而不是花钱。”两个版别的MV分别由李达团队与虾米音乐制造,亦与华数毫无联络。“小皮包公司的感觉,”一位在2015年采访过华数的记者回想,办公室在一个居民楼里,职工很少,“采访进程中,热衷于不断重复自己对庞麦郎的慧眼识珠和运作才干”。
通过周边采访,我从头进入白晓的故事。当我触摸更多的人,故事有了另一重样貌。
2013年,陕西富平县人江宇在无锡工厂里当主管,他把表弟白哲从老家叫过来,让他跟着自己,在流水线受骗包装工。他对这个表弟了解不多,只知道他小学、初中成果特别好,又听话。家里搞饲养,他从小帮着收鸡蛋、喂鸡,啥都干。但家庭变故出人意料,2012年白哲读高三,当面的司机的父亲晚上下班,喝了半瓶啤酒,突发心梗逝世,这孩子就不读书了。家里从前靠借了十几万元买了车与运营道路,钱还没还清。
“我姑父不在了,家里欠了债,让我姑姑一个人还,我必定疼爱我姑啊。我觉得他不幸,我姑姑也不幸,我才把他叫到无锡去的,由于这边的薪酬比那儿高嘛。”江宇说。
表弟酷爱音乐,高中就买了吉他,自己写歌。表哥不认可,“我自始至终不答应他走这条路。我说不应说的话,他那时唱的歌也不怎样好听。”他自己也知道没有天分,音乐大约是他最早破碎的希望。
白哲在的部分20多个女工,就他一个男的。他上夜班,表哥也见不着。干了3个月他就悄悄跑了。之后几年,表弟躲着暴脾气的表哥,不敢相见。
再联络时已是2016年,表哥接到电话,表弟到了无锡,“咱们来到这儿搞演唱会”。“谁啊?”表哥问。白哲发来一张庞麦郎的海报。江宇对这个姓庞的歌手形象很欠好,碰头他戴着个口罩。“戴口罩干嘛呀?”表弟赶忙解说,这是个名人。
生意人是他的新身份,白晓是他的新姓名。他对打工生计,绝口不提。叙雅知道他至今已有8年,这位舞蹈教师对白晓的前期认知是一个中等收入的自在拍照师。叙雅的作业室需求剪片、拍照,白晓知道创业困难,次次都是免费帮忙。“他的身世这一块,乃至他父亲逝世的事,在我面前历来不说。”她说。即使是太太李飘,也是在成婚前不久的深聊中才听他说工厂阅历。男人维护着他的庄严,但那一次他说了许多事,他哭了,说梦到了他的爸爸。
李飘是和朋友一同看表演时知道的白晓,所谓明星生意人的光鲜泡沫很快幻灭了,实在让这位大学生倾慕的,是那个学历不如她的男人身上别的一些东西。他性情温文,没有一点脾气。他自费出了本诗集,没有销路,但她很喜爱。
她在上海实习,他来找她,地铁里有人坐轮椅,他自动帮其家人抬下台阶。看见神志发呆的白叟走失,他跑去联络作业人员处理。白晓的高中同学在大山深处支教,他自发去给他拍纪录片。看到孩子们手有冻疮,他记忆犹新,联络了一个房产企业,送了一车物资进去。李飘也去了,天降大雪,车子卡在山路,他们一同下车推。
他给李飘看海洋生物吞食塑料死掉的图片——这是他在巡演中进行环保宣扬的由来。他还把电话打到省政府办公室,陈说详细主意。“蜘蛛侠那种电影看多了,他总以为他是个救世主。可是他主意过于天真,过于简略。”李飘说。
柏然也以为,白晓是仁慈的,起点总是为他人好。竹内亮团队拍庞麦郎的纪录片,他会把另一个艺名“雯方”的朋友也喊到家里来坐,那位陕西乡村小伙子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仿照秀艺人。“多多少少也能添加一点曝光度。没有任何利益,更不存在金钱买卖,朴实是朋友。”柏然说。关于这些草根来说,这是他们极力在捉住哪怕微乎其微一个向上走的时机。在外人看来,这是在“蹭热度”。
在朋友魏大鹏看来,白晓是一个脑子活络的人,“主意许多,但没有正儿八经踏实地去做一件作业”。他说过要为庞麦郎拍电影,代言宁强特产核桃馍,开小吃店。魏大鹏开传媒公司,手头有项目竭力想拉白晓入伙,还把办公室钥匙给了他一套,但他坐不住。“感觉每天很忙,我也不知道忙啥。”魏大鹏说,“他一向心是流浪的,喜爱云游四海。”叙雅的老公刘韦伯是个微电影导演,知道到白晓经济困难,提议让他进组当拍照助理,容许得挺好,最终也不了了之。
到2019年下半年,李飘能察觉到日子境况改动,“我想吃个葡萄,他都不给我买了。”他寻求的那些虚无缥渺的东西,一度也吸引着她,但在柴米油盐面前,变得昏暗下来。这对情侣一度考虑过分隔,因意外有了孩子,才匆忙决议成婚。
婚宴在白晓老家富平县举行。那本该是他人生中最高兴的一天,从西安赶去参与的叙雅却感到这位老朋友十分压抑。他哭得很厉害,像是在开释一种积累已久的压力。
庞麦郎没有参与。表哥江宇怒火中烧:“这人太不明白人情世故了。你俩这么好的朋友,都不参与你的婚礼。”白晓告知他,庞麦郎比较忙,等孩子过满月的时分他必定会来。来年5月孩子的满月酒上,仍是不见庞麦郎。
白晓后来告知我,他完全不怪他。“他也很穷,你让他过来参与我的婚礼,连来回车票对他来说都是一种奢华。”庞麦郎寄来两套衣服,还用塑料袋装了10斤柿饼。他很感动,“他现已很极力了”。
等候新婚配偶的,是接踵而来的烦心事。先是孩子查出血管瘤,才做完第一个阶段,没钱就先停了,瘤长到鸽子蛋巨细。接着婆婆又摔了腿,膝盖有积液,行动不便。白叟的日子开支都是白晓弟弟承当。
2020年下半年的一个深夜,叙雅配偶曾去白晓出租屋探望他。歌手躺在床上睡觉,生意人还没吃晚饭。刘韦伯要给他叫外卖,白晓请他多点一份,“明日早上庞麦郎起来了再吃”。他们聊起卖鞋的事,白晓说一晚上卖几千块。“你再别给我在这儿装了。”刘韦伯不信。白晓还在强撑,说一晚上卖几百块。“一晚上卖几百块也不是你这姿态,连饭都吃不起了。”刘韦伯说。每次碰头他们都劝他,脱离庞麦郎。
“他跟他在一同那么多年,支付了那么多,假如抛弃掉的话,其实他心里是不甘的。”太太李飘说,“我觉得他也应该去精力病医院看一看。”她感觉,白晓便是另一版别的庞麦郎,钻进了同一个牛角尖里。他从心里认可庞麦郎的才调,他从未贬损过他的音乐,直到最终他都坚持以为,庞麦郎不火的原因在于没有太多的曝光度。
白晓坐在庞麦郎家的房顶 图源白晓微博
结局
总算到了给这个绵长故事结局的时分了。
歌手、诗人、自在拍照师、导演,不管他自己怎样界说自己,庞麦郎生意人这个身份永久在最前面,让他被世人看到。知道了庞麦郎之后,人生的窄路好像变宽了,他去了许多曾经从未去过的城市。而现在,不得不与这个身份离别了。
他告知我,庞麦郎在机场帮孩子接水的故事,其实是产生在他自己身上的。这个故事被媒体一次次引证,以展示庞麦郎的仁慈。假如他不捅破,没有谁会置疑是嫁接的。在他与庞麦郎之间,他是仅有能揭露说话的那个人了。现在,他好像想做个了断。
“我现已没有什么能够失掉的了,我不想再在乎这些东西了。”他说。
至于滑板鞋究竟卖出了多少?他总算供认,360双还剩余280双。“这些内容你就别写了,我觉得可丢人了。”他说。这个方案从只能出产360双时,他就现已知道在商业上完全失利了。按本钱核算,需求每双卖到1500元以上才有赢利。但他仍是搭进去十几万元,靠着网络假贷填上缝隙。“我骗了我太太。”他说。
他带着妻小回到富平县,找了一份3000元月薪的文职,“照料好家人,这是我现在仅有能做的”。他母亲则去了西安当保洁员,住在他的出租屋,守着那一堆没卖出去的鞋子。
在精力含义上,他觉得自己成功了,他造出了庞麦郎希望中的滑板鞋。他曾告知他:“你要多少都行,你把这个鞋子就当留念。你今后就不必穿旧鞋子,永久穿新鞋子。你就一个月穿一双,你一年穿十双......”
他想要的募捐虽未促进,爆料对实际或许仍是有了一点点牵动。爆料后的第二天,即庞麦郎被差人帮忙送院后的第12天,镇政府作业人员去庞家探望。面临蜂拥而来的记者,作业人员表明庞麦郎的医治,依照国家方针可通过协作医疗方法报销部分费用,无法报销部分可由民政补足差额部分,“关于他家来说,治病费用不会有担负”。
结局或许早已写在最初。为庞麦郎拍过MV的李达告知我,在2015年,他曾陪媒体去庞家看望,庞母拉着他的手,“悄然地说了一下,说她的儿子其实是精力上有问题的”。
李达回忆MV最终的作业人员名单,不由慨叹。当年他的学弟学妹,有人去了美国最好的电影学院进修,有人成了B站闻名up主,有人在广告圈闯出了名堂。而他也创业有成,公司年营收两三千万元。每一个人都得到了生长,只需庞麦郎留在了原地。他不认同过于果断运用阶级固化的判别,他自己便是来自乡村却改动命运的例子。
柏然回到徐州,持续制造《蝴蝶沧海》。但当我把demo转给几位音乐职业的朋友,得到点评却不高。“和声都是错的,”一位音乐制造人说,“旋律还能够,但归于一种业余的才调。”
某种含义上,庞麦郎成为那个走运特例,他具有写词上的特别才调——用娱评人狠狠红的话说,一种没有他者的目中无人,没有一丝自怜、自卑,没有通过任何思量、比较、估计而写出来的歌——这是柏然、白晓都不具有的,他又在媒体、本钱与年代的合力中冲上浪潮之巅,但成名也将他拖入厄运之中。
等候庞麦郎的,是3个月的关闭阶段,以及或许后续更绵长的医治。他被收走通讯设备,外界产生的喧嚣,他或许一窍不通。他虾米永久下架后,他自主运营的仅有音乐渠道账号也消失了。他留下了许多无从编成歌曲的诗。
回到开篇那个问题,我问柏然,是否乐意与庞麦郎交流人生,他挑选回绝。但在答复之前,他犹疑了顷刻。他供认这是一个有引诱的买卖。这踌躇的几秒钟,包含的正是对被看见的巴望,和被消灭的惊骇。这些是7年前的牛犇不能了解的,是时刻给他的答案。
一个故事嵌套着一个故事。庞明涛、白哲、牛犇,他们早年停学,赤贫且默默无闻,他们原本或许不会考虑自己为什么日子,直到一个钩子钩动了他们——或许是音乐,让他们想成为被看见的人。
我把专业人士的点评转述给柏然。他好像有些伤心。他说假如失利了,他就回工地持续做粉刷工,但不会抛弃歌唱。不久之后,他在朋友圈里发了刷墙的视频。他一边干活,一边歌唱。
年月络绎不绝,你会遇到五花八门的人。金发女郎,马路上熟睡的乞丐,穿滑板鞋的少年。KTV里端果盘的服务员,盯着屏幕出了神。住地下室的歌手吃着泡面,满脑子里都是迈克·杰克逊。南沙河村的老俩口,在酷日之下种水稻。富平县的面的司机夜里回到家,喝了半瓶啤酒。独自住出租屋的保洁阿姨,在某个晚上忆起了老公。纪录片导演扛着机器到处跑,特稿记者又熬了一个通宵。绑着安全绳悬于高空的粉刷匠,想有一首归于自己的歌。流水线上的包装工,把离别庸碌日子当人生方针。众生皆苦。冲突,冲突,给自己打着节拍,我告知自己这是真的,这不是梦。
(叙雅为化名。)
柏然与庞麦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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